地處北緯30度的四川省雅安市名山及蒙頂山，是最宜茶葉生長的地區(qū)，是茶葉的原生地之一，也是有文字記載人工植茶最古老的茶區(qū)。蒙頂山貢茶歷史悠久，是朝貢不斷、品種豐富、地位極高的茶葉，從唐天寶年間至清末，1169年從未間斷，在中國貢茶史上絕無僅有，在中國茶葉史上書寫下濃墨重彩的篇章。
1 千年不斷的蒙頂山“五朝貢茶”
西漢甘露三年(公元前51年)，名山本地人吳理真在蒙頂山移栽馴化野生茶樹，開創(chuàng)了人工植茶的先河。東漢《巴郡圖經(jīng)》云：“蜀雅州蒙頂茶受陽氣全，故芳香。”晉朝樂資著《九州志》載：“蒙山者，沐也，言雨露常蒙，因以為名。山頂受全陽氣，其茶芳香?！眱?yōu)質(zhì)而有名奠定了蒙頂山茶成為貢茶的基礎(chǔ)。
(一)唐代貢茶。唐代是蒙頂山茶發(fā)展的黃金時期。李肇在《唐國史補》載：“風(fēng)俗貴茶，茶之品名益眾，劍南有蒙頂石花，或小方、或散芽，號為第一。”達官顯貴不惜重金爭相購買，使蒙頂山茶身價百倍。唐睿宗時期，出現(xiàn)了一名法力神奇的道士葉法善，曾在蒙山修道，對蒙頂山茶頗為了解。他暗中保護李隆基，并助其登皇位。公元712年，李隆基正式登基，后來下旨廣泛征集天下方士和長生不老之物，蒙頂茶作為仙草、仙方正式入貢皇室。“雅州蘆山郡……土貢有麩金、茶、石菖蒲、落雁木”，其中所指“茶”即名山蒙頂茶，在唐玄宗的鐘愛下，年年進貢，名冠天下。當時進貢長安的有雷鳴、石花、鳥嘴、白毫等散茶類，也有龍團、鳳餅等緊壓茶類。裴汶著《茶述》點評貢茶：“今宇內(nèi)為土貢實眾，而顧渚、蘄陽、蒙山為上。”
至唐憲宗，進貢數(shù)量超過全國許多貢品名茶。宰相李吉甫在《元和郡縣志》載：“蒙山在縣西十里，今每歲貢茶，為蜀之最。”唐代有17個郡有貢茶，名目40余種，蒙頂茶獨占鰲頭?！端拇ㄍㄖ尽份d蒙頂茶：“因其品質(zhì)優(yōu)異，自唐朝起，即列為貢茶，專供皇帝祀天祭太廟之用。”石花每年入貢，列入珍奇寶物，收藏數(shù)載其色如故。
《名山縣志》載：“每歲孟夏，縣尹筮吉日，朝服登山，率眾僧僚，焚香拜采?！辈柚坪煤螅糟y盒盛裝，黃絹封裹，糊以白泥，蓋上紅印，遣專使晝夜兼程送往京城。詩人劉禹錫《西山蘭若試茶歌》吟詠道：“何況蒙山顧渚春，白泥赤印走風(fēng)塵。”就是描寫唐代蒙頂茶入貢的情形。
(二)宋代貢茶。宋代承襲唐代貢茶制度，蒙頂貢茶續(xù)貢，但數(shù)量減少。五代毛文錫《茶譜》：“蒙頂有研膏茶，作片進(貢)之，亦作紫筍茶?！毖懈嗖杓礆⑶嗪髩褐虿粔褐雸A?；蚍侥：娓沙尚偷牟?。蒙頂山也生產(chǎn)萬春銀葉和玉葉長春貢茶?！跺\繡萬花谷續(xù)集》中寫道：“萬春銀葉自宣和二年(1120年)，正貢四十片(一片即一餅)，玉葉長春自宣和四年(1122年)正貢一百片?！必暺冯m不多，但采摘、制作更精細，外形包裝更講究。進貢時，“籍以青蒻，裹以黃羅，封以朱印，外用朱漆小匣鍍金鎖，又以細竹絲織笈貯之”。
宋代歐陽修《新唐書·地理志》中提及“雅州蘆山郡：蒙頂貢茶”，肯定了蒙頂貢茶的地位;作詩寫道“積雪猶封蒙頂樹”，希望蒙頂“入貢宜先百物新”。
茶祖吳理真所植七株茶樹在五代時期以前被傳說為“仙茶”，作為貢茶之重點。宋淳熙十五年(1188年)，吳理真被封為“靈應(yīng)甘露普慧妙濟菩薩”;上清峰茶被列為正貢茶，并修建石欄維護，被賜名“皇茶園”。
(三)元代貢茶。元代貢焙制度日漸式微，規(guī)模沒有唐宋時期大。元代統(tǒng)治者皆為蒙古族，食以牛羊為主，喜愛經(jīng)過發(fā)酵的藏茶即西番大茶。毛文錫《茶譜》載：“又有火番餅，每餅重四十兩，入西番、黨項重之。如中國名山者，其味甘苦?！被鸱?，即名山、雅安等地茶區(qū)，采割茶成熟枝葉經(jīng)殺青、發(fā)酵、揉捻、制餅、烘干而成的餅茶。發(fā)酵不深即半發(fā)酵，其味甘苦?！豆蕦m貢茶圖典》記載：“元代較為著名的貢茶有武夷白雞冠茶和蒙頂茶?！?/p>
李德載《贈茶肆》：“金芽嫩采枝頭露，雪乳香浮塞上酥。我家奇品世上無。君聽取，聲價徹皇都?！?/p>
(四)明代貢茶。明代除官貢外，凡產(chǎn)茶之處，有茶必貢。洪武二十四年(1391年)“九月，上以勞民力，罷龍團，唯采芽茶以進”。從此，蒙頂貢茶改為炒青、烘青散茶，進貢主要是仙茶、陪茶等，品目有甘露、黃芽、雀舌、芽白。萬歷年間，名山知縣張朝普說：“蒙山為仙茶之所，每歲必職?！鄙锨宸濉盎什鑸@”的七株仙茶為正貢茶。清初的王士禎在《隴蜀余聞》中記載：“每茶時葉生，智矩寺僧報，有司往視，籍記葉之多少，采制才得錢許。明時貢京師僅一錢有奇?！泵鞔跸髸x《群芳譜》(1621年)：“近世蜀之蒙山，每歲僅以兩計。蜀之雅州蒙山頂有露芽、谷芽，皆云火前者，言采造于禁火之前也。火后者次之?！泵鞔段鲄抢镎Z》稱貢茶中 “蒙頂?shù)谝?，顧渚第二”?/p>
(五)清代貢茶。清代沒有設(shè)官貢，全為土貢。名山進貢制度隨中央集權(quán)的不斷加強而日益完善，由政府統(tǒng)一管理，僧人、僧會、錫匠分工承擔種茶、制茶、制瓶等工作。清朝早中期，以“皇茶園” 仙茶為正貢，專用于皇室祭祀太廟;園外“圍繞大巖石，另有數(shù)十株茶”所產(chǎn)茶葉為副貢和陪貢。副貢為皇帝享用，陪貢分與妃嬪及受寵之人。菱角峰下茶為“菱角灣茶”，多用于賞賜貴族、臣下、外藩各部、外國使臣以及宴會飲用。清吳振棫《養(yǎng)吉齋叢錄·進貢物品單》(卷二十四)記載：“任土作貢，古制也。各省每年有三貢者，有二貢者。其物亦屢有改易裁減。今所見近日例進者，匯錄于后?！薄八拇偠侥曦暎合刹瓒y瓶，陪茶二銀瓶，菱角灣茶二銀瓶，春茗茶二銀瓶，觀音茶二銀瓶，名山茶二銀瓶，青城芽茶十錫瓶，磚茶一百塊，鍋焙茶九包?！薄叭倭~外，并采菱角峰下凡種，揉制成團，曰顆子茶，另貯十八錫瓶陪貢入京，天子御焉。”清《名山縣志》載有貢茶經(jīng)費具體額度，光緒三十二年(1906年)，知縣曾發(fā)布規(guī)范貢茶的通知?？梢娮钸t到這時，名山仍有貢茶。蒙頂山貢茶可謂與清朝相始終。
民國建立，蒙山茶停貢。但在初年，名山縣知事仍照舊珍采，或為縣內(nèi)重大祭祀之用，或為饋贈上司之用。1915年，蒙頂山茶獲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后因戰(zhàn)亂逐漸沉寂。新中國成立后，蒙頂山茶作為當?shù)刈罹咛厣拇硇援a(chǎn)品來接待貴客、饋贈上賓。1958年，毛澤東主席專門指示，“蒙山茶要發(fā)展，要與廣大群眾見面，要與國際友人見面!”
2 豐富的貢茶品類
蒙頂山貢茶的名稱隨朝代變更和朝廷要求有所變化：
唐代：蒙頂石花，或小方、散芽、露芽、谷芽。(《唐國史補》《本草綱目》)
宋代：萬春銀葉團茶、玉葉長春團茶、蒙頂石花、露芽、仙茶、研膏茶或紫筍茶。(《錦繡萬花谷續(xù)集》)
元代：萬春銀葉團茶、玉葉長春團茶、仙茶、蒙頂石花、西番茶。
明代：萬春銀葉散茶、玉葉長春散茶、仙茶、陪茶(露芽、谷芽)、蒙頂石花。
清代：仙茶、陪茶、菱角灣茶、蒙山茶、名山茶(顆子茶)、春茗茶、觀音茶以及故宮所存的陳蒙茶。
3 貢茶的五大用途
清代宮廷茶文化集養(yǎng)生、愉情、輔助國事政務(wù)、教化安邦的作用為一體，因而貢茶有五個功能用途：
一是日常飲用，包括喝清茶飲、奶茶飲和果茶飲等。乾隆皇帝喜茶擅詩，每年正月初二至初十便選擇吉日在重華宮舉行茶宴，由乾隆親自主持?；实勖}定韻，出席者賦詩聯(lián)句，而后飲茶，詩品優(yōu)勝者，可得到御茶及珍物的賞賜。這種品茗與詩會的茶宴活動持續(xù)了半個世紀，稱為“重華宮茶宴”，傳為清宮韻事。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：宮中雜件第2088包，物品類，食品茶葉。(清光緒十三年閏四月十一日)“小太監(jiān)李文泰傳，上要去仙茶小銀瓶四瓶，聯(lián)陪茶小銀瓶四瓶，菱角灣茶小銀瓶四瓶，春茗茶小銀瓶四瓶，觀音茶小銀瓶四瓶。”乾隆皇帝理政后品茶消遣作《烹雪疊舊作韻》：“石鐺聊復(fù)煮蒙山，清興未與當年別?！庇檬K煮蒙山茶品飲，沒有失去未當皇帝之前的那種清雅興致。
二是賞賜，包括例行賞賜、不定期賞賜。清宮檔案記載：“賞賜妃嬪、公主和朝廷重臣的是蒙頂仙茶，共計一百五十六瓶，奉旨‘賞妃嬪公主等位，大小銀瓶茶一百四十三瓶，賞阿桂，和珅……每人蒙頂仙茶六瓶’?！辟p賜阿哥的是觀音茶，賞賜其余宮廷服務(wù)人員的是春茗茶。這表明身份等級越高，受賞賜的茶葉越珍貴。
三是宴會飲用。如各類節(jié)日、常朝、凱旋、會射、日講、經(jīng)筵、恩榮宴、會試等。
貢茶中陪茶、菱角灣茶、蒙山茶、名山茶主要為上述三個用途。
四是藥用，茶葉最早是作為藥材使用的。據(jù)記載，“嘉慶二年一月十二日，劉進喜請得嬪藿香正氣丸三錢，仙藥茶二錢一服、兩服?！薄凹螒c二年九月十八日，王欲清得嬪仙茶二錢、兩服。”
五是祭祀。“仙茶”是祭天之品，這也是史料文獻中記述專用于祭天的貢茶。故宮專家萬秀鋒《清代貢茶研究》在其著作中寫道：“宮廷中用作祭祀品的茶葉大都是由皇帝精心挑選的?！薄凹漓氲牟枞~也主要集中在蒙頂茶、蓮心花茶、普洱茶等幾類，在這些茶葉中蒙頂仙茶采摘數(shù)量極少，以稀有之物供獻祖先也代表了皇帝的仁孝之心?！薄睹娇h志》：“自是相沿迄清，每歲孟夏，縣尹筮吉日朝服登山，率僧僚焚香拜采……采三百六十葉，貯兩銀瓶貢入帝京，以備天子郊廟之供?！边@與蒙頂七株仙茶神奇的傳說、儒釋道三家皆尊奉、唐宋元明清“五朝貢品”的身份有關(guān)。
4 蒙頂山貢茶在北京故宮
2010年、2017年，故宮博物院有關(guān)專家到名山考察蒙山皇茶進貢歷史。2014年故宮出版社出版的《清代貢茶研究》一書中詳細記載了清代蒙山貢茶的史實。2022年又出版《故宮貢茶圖典》，全面介紹了清宮貯藏的貢茶，其中，錄入的茶葉必須是有茶、有名、有記載，與地方志書記錄相吻合的共44個茶，蒙頂山茶占8個，占總數(shù)的18.2%，占四川貢茶11個中的72.7%。清宮檔案中記錄內(nèi)容與清代的《名山縣志》《雅州府志》《四川通志》完全一致。
2023年9月2日至11月30日，北京故宮在午門城樓舉辦“茶·世界——茶文化特展”，分四個主題展出555件代表性茶葉、茶文化文物，其中貢茶“仙茶”“陪茶”“菱角灣茶”“蒙山茶”“名山茶”“春茗茶”“觀音茶”和當代“蒙頂黃芽”“殘劍飛雪”在第四單元“茶韻綿長”中展出。本次特展以市縣為單位，蒙頂山茶品類是最多的，充分體現(xiàn)了蒙頂山貢茶的悠久歷史、豐富品種和地位之高。
作者系四川省雅安市名山區(qū)農(nóng)業(yè)農(nóng)村局高級農(nóng)藝師，名山區(qū)茶業(yè)協(xié)會秘書長
來源：中華合作時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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